第五章
再睁眼,已是三日后。
他还没去寻崔元姬,崔元姬主动寻来。
“还有两诺,速说莫拖。”
“快到上巳节了,陪我放河灯吧。”
崔元姬深深地望向他。
“我每年上巳节都要和沈玦一起。”
裴晏:“今年过后,日后便是岁岁年年。”
崔元姬差点把牙咬碎,终是应了。
上巳节当日。
月色下,裴晏一身红衣,朗目疏眉,长身玉立。
髻上白玉簪,更是格外灼目。
崔元姬看的有些入迷,指尖轻轻抚过,“这簪,在你鬓上当真有年岁了。”
裴晏眸光一凛,没说话,只拖着河灯,一点点推着。
忽地,崔元姬的手托住他的手掌。
她的掌心一如少时灼热,卷着他一颗坠入幽暗的心迸发光亮。
崔元姬笑道:“沈玦也喜欢这样拖着底。”
裴晏浑身震颤,难以遏制想起昏迷的那三日。
他昏昏沉沉,半夜醒了。
听到了一段不寻常的对话。
“你的主意很好,你父亲果然提了和离。”
“儿不解,父亲已想起父亲与你的年少,为何还要如此。”
崔元姬的声音轻得像这个春三月尚未消退的冷风。
“他飒爽,不拘一格,甚至能装死来骗人,我怕他用这三诺对沈玦不利,警告罢了。”
江边冷冽。
裴晏回神注视着崔元姬,“你过爱我吗?”
崔元姬不满地望过来,“你恶不恶——”
此刻,浓浓月色下,裴晏眸光比前几日更加黯淡。
她到嘴边的还不得好死收了回来。
灿灿焰火下,崔元姬声音如少时温柔,“许是如你所说,少时爱——”
扑通。
“有人落水了!”
裴晏俯身笑看水中的崔元姬。
“我的愿望,希望你不得好死。”
他甩袖离去,任凭呼唤都不曾回头。
总角之宴,情深意浓。
彼时的沈家势大,连带着衰微的裴氏也跟着沾光。
上京女郎众多,不乏柔情美艳,才情重重,却只有崔元姬最瞩目。
琴棋书画,江湖怪技,她全然囊括,又生得俏。
人人都看她。
而她只看得到裴晏。
崔元姬与他,如未琢之玉。
后来,母亲病重,父亲非要纳外室,他划烂外室的脸。
父亲要打死他。
崔元姬跑掉了鞋,穿着单薄里衣赶来扑在他身上,挡住了厚重的板子。
母亲病故,在坟前,她许诺,“裴晏,我以后会很厉害,裴家不要你,我要,我生生世世对你好。”
他要被送走,崔元姬以死相逼跳进平江。
她嘴里还念叨着:“别带裴晏走,别杀他,,我们要成婚的,把裴晏还给我。”
裴晏心酸到再也走不动,蹲在地上泪眼汩汩而流。
他以为水滴石穿。
确是黄粱一梦尔,一场骗局。
烂透了。
裴晏仰起头,迫使自己收回眼泪。
忽地街上突然乱起来,一伙贼人手持长刀在街上狂掠,直奔他而来。
“抓住他,就是那个戴着白玉簪的郎君!”
白玉簪,是他!
是有人要害她!
裴晏惊慌失措,沿着街巷狂奔。
路上,他看见被人捞上来的崔元姬,下意识大喊:“崔元姬,有人要杀我。”
崔元姬就再没良心,却也不能眼看着他被人掳走。
谁料,她只掀起眼皮冷声道,“惹了祸怕我杀了你,演一出危在旦夕,算讨饶啊。”
贼人将至。
他转身要求,却不料崔元姬猛地推了他一把。
裴晏被匪徒抓住。
崔元姬丢他们一锭黄金,“保命就行,余下随你们。”
她走了,被拥挤的人群撞得摇晃。
混乱的人群她的声音格外清晰,“裴晏,你非要把我逼成这样,你怎么就不能乖一点呢。”
她步子却走得飞快,像逃避什么一般,再也看不见。
裴晏心脏绞痛,猛地呕出一口黑血,晕了过去。
贼人劫持人而去,一直逃到了城郊。
一道温润男音从天而降,“上京城内持刀行凶,当是死罪。”
训练有素的士兵冲出来,刀光剑影。
远处的女子眉心一点红,稳稳扶住裴晏。
待贼人尽数杀光,她轻轻地人放在稻草上,转身离去。
“皇姐,不把人带走?”
“时机未到。”女人扭头,狭长的双眸紧眯,“今日之事,尔等当闭口不言。”
“是。”
一行人的身影在夜色里逐渐远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