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天关门的瞬间，雪片子突然铺天盖地砸下来。

听到徐天的声音，李青山悬着的心终于落回肚里。

自徐天踏出门，他就不停地撑起身子扒着窗户张望，每看一眼阴沉的天色，眉头就皱紧一分，生怕暴风雪把人困在半道上。

“赶紧进来烤火，暖暖身子。”

屋内火炕烧得很热，火盆里炭块噼啪炸开火星，暖意裹着烟味扑面而来。

徐天放下药篓子，摘下铺满雪花的帽子，跺掉棉鞋上的积雪，往里屋走去。

李青山已往火盆里添了块硬煤，火苗“腾”地窜起来，映得满屋子都是晃动的光晕。

“冻着没？快坐近些。”

李青山招手让徐天靠火盆近一些。

“刚下起来没冻着，虎子呢？”

“天冷，炕上睡觉呢。”

徐天搓了搓通红的手，然后从怀里掏出卖草药的钱递给李青山。

“陈药倌说其他的草药总共十块，那棵野生人参五十块，加起来是六十块，李叔你数数。”

李青山点点头，接过徐天递过来的钱当着他的面，从床边拿出一个发旧的布包就要往里放。

徐天背过身子别过脸去，“李叔你不数数吗？”

李青山笑呵呵道：“陈药倌和我是老熟人了，他办事我放心，你这个小伙子虽然我们才认识一天，但是我老李头活了几十年，看人很准的。”

徐天把手伸向火盆，来回翻转，寒意渐渐消散。

“哦对了，陈药倌抓了几副治腿的药没收钱，他叮嘱我你的腿要好得快，得多吃肉，所以回来路上我买了一只鸡。”

李青山从一把钱里抽出一张一元的塞到徐天手里。

徐天刚要推辞，李青山左手死死攥住他的手，掌心满是汗，指节都在微微发抖：

“收着！收着！眼看着要下这么大的雪还麻烦你跑一趟……”

李青山喉结滚动两下，眼眶泛红，“你二话不说就应下这事儿，叔心里头又暖又不是滋味，哪能再让你倒贴钱？”

“你路上没有碰到谢二狗那泼皮吧？”

徐天打哈哈道：“没有，可能我今天运气好，没碰到谢二狗。”

李青山看徐天毫发无损，想来应该是没有碰到。

“李叔，你采药这么久，挖到过几次野生人参？”

徐天往火盆里添了块煤，火星子“噼啪”炸开，映得他眼底发亮。

“野人参得长在背阴腐殖土厚的老林子，还得躲过挖参人、野牲口，哪是轻易能见着的？”

李青山坐直身子：“这次也是我走运，在鹰口崖的倒木底下，瞅见了它。

咋突然问这个？你小子该不会动了挖参的心思？那深山老林，没经验的去了就是送命！”

他这次出事也是难得碰着这稀罕物，想着挖到它能换不少钱，明知道悬崖峭壁可能要命，还是铤而走险……

听完李青山寥寥几句，徐天心里大概有数了。

这野人参是真的挺少见，后面可以搞搞。

晚上徐天在灶台上炖鸡肉。

灶台上铁锅咕嘟冒泡，油花裹着鸡肉翻涌，香气直往人鼻子里钻。

虎子踮着脚扒住灶台边，鼻尖几乎要贴到锅沿，喉头一上一下拼命咽口水。

“天哥，这鸡到底啥时候能好啊？”

他嘴里问着徐天，两只眼睛却直勾勾盯着锅里晃动的肉块，活像守着骨头的小狗。

徐天往灶膛里添了块硬柴，“这是老母鸡，骨头硬实。”

他用长柄勺搅了搅汤锅，金黄的油花裹着鸡肉翻涌，“再炖个半时辰，肉烂了，汤才鲜。”

虎子一**坐在灶台边的草垛上，两条细腿晃来晃去，眼巴巴望着锅沿腾起的白雾：“半时辰是不是还有好久啊……”

话音未落，肚子就“咕噜”叫出了声，惹得徐天笑着刮了下他的鼻头。

徐天从灶台上摸出块烤红薯，掰下一半递给虎子：“先垫垫肚子，老母鸡炖得越久越香，急不得。”

虎子咬了口冒热气的红薯，腮帮子鼓得老高：“可我就想吃鸡肉，软软乎乎还带着油花，吸溜一口……”

他故意把“吸溜”两个字拖得老长，眼睛眯成月牙，喉咙跟着夸张地吞咽。

“天哥，以前我娘炖鸡，总说多炖会儿，最后肉都化在汤里了，香得很！”

徐天望着锅里渐渐浓稠的汤汁点点头：“等会儿肉炖得快脱骨，你挑最肥的鸡腿。”

他顿了顿，见虎子眼睛瞬间亮起来，又补上一句，“不过得先喝三碗汤，补补你这总喊饿的小肚子。”

“三碗就三碗！”虎子把啃干净的红薯皮往灶灰里一埋，重新凑到锅边，鼻尖沾了团煤灰也顾不上擦。

“我还能再喝碗鸡汤泡饭，把锅底的油花都舔干净！”

“只要你的小肚皮装得下，天哥满足你！”

“天哥有你真好！我……我好久没吃肉了。”

还没等徐天反应，虎子猛地扑过去，胳膊紧紧圈住徐天的腰，脸埋在对方沾着柴火灰的衣襟上。

“瞧你这可怜样，说得好像你爷爷从不给你吃肉似的。”

虎子仰起脸，眼眶还泛着红，急得直摆手：

“不是的天哥！爷爷把好东西都留着给我吃，自己就着咸菜疙瘩对付。

家里就那两只老母鸡下蛋换钱，哪舍得炖……”

一个七旬残疾老人，靠着一只手翻山越岭采药换钱，还要拉扯七岁的孙子，的确是不容易。

虎子坐在草垛上，手肘撑着膝盖，双手托腮：“要是姐姐也在就好了……”

徐天听陈大江说过，虎子的姐姐在外婆家。

“她最喜欢吃鸡翅膀，说骨头缝里的肉最香。”

徐天往灶里添了块柴：“你姐没回来过？”

虎子的手指抠着草垛：“去年过年捎了封信，说外婆生病了，她得照顾外婆……”

他声音有点发闷，低头把下巴埋进臂弯，“可半年没消息了，也不知道她吃得好不好，有没有厚棉袄穿……”

徐天搂过虎子，揉了揉他细软的头发：“等雪停了，天哥再炖一锅鸡汤，给你姐装半罐，然后带你去看她。”

虎子仰着头：“天哥，咱真的还能吃上鸡吗？”

“肯定能！”

“那得把鸡翅留给她！”

“好，鸡翅都给她！”

虎子的眼里闪着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