许羡妤再也没回来。

江漾怕她出事，给她打电话。

挂断电话后骂骂咧咧：

「这姐疯了，接了宋屹川说要回来的电话屁颠屁颠跑去给他准备接风宴了，大半夜的她是不是有病啊？」

众人哄笑，只有我笑不出来。

兴许是因为我在，大家不太方便说话，聚会便草草散了。

江漾喝得有些多，我花了好一番力气才把她塞进敞篷副驾驶。

她今晚话也很多，口齿不清地跟我说起了小时候的事。

「你小时候才一丁点高，现在怎么长这么大了，都能开车来接姐姐了。」

我刚拿驾照不久，还不太熟练，双手把住方向盘认真开车。

见我不搭理，她继续嘟嘟囔囔：

「怎么不说话？从小就是个闷葫芦，明明和屹川一样的年纪和生长环境，两个人性格天差地别。」

听见这个名字，我手指下意识握紧。

「阿湛，你是我的弟弟，你也可以任性，可以肆无忌惮，别太压抑自己。」

余光中，江漾说完这句话，偏头好像睡过去了。

我的记忆却不受控地飘回到儿时。

我从小便是现在这般，压抑天性，谨小慎微。

她们都说江漾是弟控，看我看得紧。

其实从前，我和她的关系并不像现在这般好。

也怪不得她，谁让我不讨喜呢。

尤其是身边还有宋屹川那样爱笑可爱的小弟弟，把我衬得黯淡无光，大家总是偏袒他多些。

江漾是，许羡妤也是。

她们带宋屹川打电玩，带他抓萤火虫，带他爬树摘果子，却从没问过我要不要试试。

连称呼都有差别，他是亲切的「屹川」，我是连名带姓的「江湛」。

而宋屹川也会让姐姐们陪他玩英雄救美的游戏，姐姐们是公主，他是帅气的王子。

我是什么？他说阿湛，只有一个王子，你可以扮演我的骑士。

我永远是不起眼的陪衬。

可许羡妤看到我了。

八岁那年，宋屹川一时兴起，非要拉着姐姐们写愿望瓶，等多年后再挖出。

我们年纪小力气不够，姐姐们便帮宋屹川买纸递笔挖坑，我站在她们身后，低着头不说话。

其实我也想写愿望瓶。

可是没有人问我。

她们都在捏宋屹川的脸，嘲笑他是幼稚鬼，手上的铁锹却一刻没停地填土。

连江漾都理所当然地认为我站那么远，是因为不感兴趣。

可我只是害怕离太近了，也没有人会注意到我。

那会令我更难过。

可许羡妤注意到了，她蹲在地上，微微仰头便看到我泛红的眼眶。

意识到我的窘迫，她忽然叫我：

「江湛，你要不要也写一个？我也可以给你挖一个。」

宋屹川与生俱来便有讨人喜欢的能力，他满不在乎地享受着所有人对他的好。

可我不一样，许羡妤向我抛开橄榄枝时试探的眼神，我想我会一直记得。

漫长的年少时光里，偶尔的善意与关心渐渐积累汇聚，成了少男无法明说的爱意。

她说得没错，我知道她喜欢过宋屹川。

她喜欢听的大提琴独奏曲，是他十八岁那年演奏会的曲目。

她练习很久才拿手的好菜，是宋屹川最喜欢的料理。

在那段陈旧久远的记忆里，她的目光都追随着他。

而我就在她们身后默默注视着。

可她太好了，不论是儿时向我表露善意的她，还是后来亭亭玉立的她，都太美好了。

我没办法不喜欢。

宋屹川出国后她心情很差，为了安慰她，江漾时常带她来我们家吃饭看电影。

我借口送水果拿东西问数学题，经常进江漾房间打扰，和她交集也因此变得越来越多。

我逐渐变得贪心，祈祷她或许有一天会对我日久生情。

虔诚打动了上天，她看向我的眼神逐渐变得温柔。

直到两年前，她红着脸轻声问我：

「阿湛，要不要和姐姐试试？」

忽然，记忆里她温柔的神情与刚刚冷漠的面孔重叠。

「你不是早就知道我喜欢他吗？现在在这装什么啊？」

视线一片模糊，我用手背狠狠擦眼睛，可再看清时已经来不及。

猛地撞上前车车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