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雪，鹅毛般的大雪，像是老天爷家里的棉被被哪个熊孩子给踹烂了，棉絮纷纷扬扬，不要钱似的往人间撒。

破败的土地庙角落，蜷缩着一个衣不蔽体、形容枯槁的身影。他叫黄小安，一个名字普通到扔进人堆里，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的凡人。此刻，他的人生，也如同这名字一般，即将悄无声息地湮没在这漫天风雪之中。

“咳……咳咳……”黄小安艰难地咳嗽着，每一次都像是要把那颗早就凉透了的心给咳出来。他努力地睁开已经有些模糊的双眼，看着眼前白茫茫的一片，嘴角却咧开一个古怪的弧度。

“嘿，老天爷，你这场景布置得……挺隆重啊。”他喃喃自语，声音嘶哑得像是破旧的风箱，“知道小爷我要嗝屁了，特意搞这么大阵仗欢送？”

黄小安，一个天生的乐天派。如果乐观能当饭吃，他大概能把自己吃成全村最胖的仔。可惜，乐观不能。

十岁那年，他那对老实巴交的爹娘，上山砍柴遇到了山崩，双双把家还……哦不，是双双把命丧。村里的三姑六婆们，平日里吃他家一根葱都要念叨半天的主儿，这会儿却个个化身神算子，一口咬定是他黄小安命硬，克死了爹娘。

“这娃，就是个丧门星！”“留他在村里，迟早把咱们都克死！”

于是乎，黄小安家那三间摇摇欲坠的茅草房，被“热心”的村民们“合理”瓜分。而他，则被村长以二两银子的“天价”，卖给了镇上的“春风楼”，美其名曰“为他寻个活路”。

春风楼，听名字挺雅致，实际上就是个青楼。黄小安自然不是去做那风花雪月之事，他年纪太小，模样也普通，去了只能做个杂工。劈柴、挑水、倒夜香……所有最脏最累的活，都是他的。

楼里的姑娘们，哪个不是人精？见他老实，又无依无靠，便把他当成了出气筒。打骂是家常便饭，栽赃陷害更是信手拈来。黄小安的乐观，在这里遭受了前所未有的考验。他开始怀疑，是不是自己的乐观，其实是一种缺心眼？

“小安子，昨儿妈妈的燕窝粥怎么少了一半？是不是你偷喝了？”柳眉倒竖的鸨母，手里挥舞着鸡毛掸子。黄小安：“妈妈，那燕窝它……它自己就飞了一半，可能是想家了？”结果自然是换来一顿胖揍。

“黄小安，我新买的簪子不见了，肯定是你这手脚不干净的贼偷了！”头牌红倌儿杏眼圆睁。黄小安：“姐姐，那簪子金光闪闪，说不定是看破红尘，自己出家当和尚去了？”结果是被罚三天不准吃饭。

这样的日子，他硬是靠着“苦中作乐”和“自我安慰”大法，熬了几年。直到一次，楼里丢了笔巨款，所有的矛头，自然而然地指向了他这个“外人”。

这一次，没人听他那些不着边际的“狡辩”。他被打断了手脚，像条死狗一样被丢出了春风楼。那张卖身契，在他被丢出来的时候，被鸨母轻飘飘地甩在他脸上，上面还带着浓郁的脂粉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。

“小安子啊，不是妈妈心狠，是你命不好啊。”

黄小安拖着残废的身体，开始了乞讨生涯。他以为，这已经是人生的谷底了。然而，他很快就发现，乞丐也是有江湖的。地盘、规矩、鄙视链……一样都不少。他这个“新人”，自然成了被排挤和欺压的对象。

好不容易讨来半个发霉的馒头，转眼就会被抢走。晚上想找个避风的屋檐，也会被其他乞丐打得鼻青脸肿。

“这家伙，一看就不是正经乞丐出身！”一个独眼老乞丐，吐了口浓痰，不屑地说道。黄小安很想反驳：“我特么还用考编制才能当乞丐吗？乞丐还有不正经的？”

但他没力气了。他的乐观，终于在这日复一日的绝望中，被消磨得所剩无几。

直到今天，这个大雪纷飞的夜晚。

他感觉身体越来越冷，意识也越来越模糊。他知道，自己这次是真的要“下线”了。

“也好……”他想，“这破游戏，老子早就不想玩了。”

就在他生命之火即将彻底熄灭的刹那，一股奇异的暖流，突兀地从他识海深处涌现。紧接着，一段段陌生的信息，如同决堤的洪水般，涌入他的脑海。

《凶吉轮回诀》！

“原来……老子不是没金手指，是特么金手指的启动方式太奇葩了啊！”黄小安在意识的最后，发出了一声悲愤交加的呐喊。

这《凶吉轮回诀》霸道无比，一旦修炼，便会生生世世纠缠不休。每一次死亡，都会提供两个选择：进入“凶”之一世，或“吉”之一世。

选择“凶”世，下一世的气运会比这一世更加低迷，遭遇的苦难也会变本加厉，堪称“霉运PLUS版”，对精神的折磨也会呈几何级数增长。一旦在“凶”世中精神彻底崩溃，选择了自我了断，那么《凶吉轮回诀》便会自动消散，之前所有积累，尽数化为泡影。

而若是选择“吉”世，则会将之前所有“凶”世积累的“霉运”转化为“逆天气运”。经历的“凶”世越多，越惨，则“吉”世的气运便越是逆天，逆天到走路都能捡到神器，喝水都能突破境界的那种！

更重要的是，功法会在每一次死亡时，告知已经轮回的次数。但为了让每一世的“凶”都足够纯粹和真实，功法会封印宿主前世的记忆。只有在最终选择“吉”之一世时，所有轮回的记忆才会如潮水般尽数返还，让宿主清清楚楚地知道，自己那逆天的气运，是用多少血泪和苦难换来的。

一股冰冷而机械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：【《凶吉轮回诀》第八次轮回结束。】【当前可积累“凶”之次数：八次。】【请选择下一世进入：“凶”或“吉”。】

黄小安的残魂漂浮在半空中，看着自己那具逐渐僵硬的尸体，表情一时间有些复杂。

八次了！整整八次了！

虽然他不记得前七次是怎么死的，但用脚指头想都知道，肯定一次比一次惨。这第八世，他觉得自己已经把人世间能吃的苦都吃了个遍，简直是“苦难体验形象大使”。

“选‘吉’吧……”一个充满诱惑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，“八辈子的苦难，换一世的逆天改运，值了！想想吧，出门踩狗屎都能悟道，放个屁都能震死一片仇家，那是何等的威风！”

黄小安的残魂，或者说，这一点真灵，剧烈地波动起来。

是啊，选“吉”吧！他已经受够了这种猪狗不如的日子！他想扬眉吐气，想把那些曾经欺辱过他的人，统统踩在脚下！

但是……

另一个声音幽幽响起：“真的够了吗？《凶吉轮回诀》，这名字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功法。它让你经历这么多‘凶’，仅仅是为了让你在‘吉’的一世爽一把？会不会……还有更深层的目的？”

黄小安沉默了。

他虽然乐观，甚至有时候缺心眼，但他不傻。这功法处处透着诡异。为什么偏偏选中自己？为什么每一次“凶”世都那么真实，让他完全沉浸其中，忘记了轮回的存在，直到死亡才惊醒？

“如果只是为了积累气运，那这气运的上限在哪里？八次‘凶’的积累，已经很恐怖了吧？如果……我再来一次呢？”

黄小安的眼神闪烁起来。他这一世，虽然苦，虽然惨，但他觉得自己精神上……好像还扛得住？至少，他没疯，也没绝望到想自我了断。

“或许……这功法是在考验我的承受极限？又或者，它希望我积累到一种……连它都无法想象的气运？”

他回想起这一世的种种。父母双亡，被村民出卖，青楼受辱，手脚被打断，乞讨被欺……桩桩件件，都像是有人在背后恶意操纵，把他往死里整。

“妈的，老子就不信这个邪！”黄小安突然一股狠劲涌了上来，“不就是‘凶’吗？来啊！互相伤害啊！老子倒要看看，这第九世，你能把我怎么着！”

他有一种预感，这第九次“凶”的轮回，或许是一个关键。九为数之极。如果他能扛过这第九次，那么当他选择“吉”的时候，得到的东西，恐怕会远超想象！

更何况，他隐隐觉得，这功法似乎在引导他去完成某个未知的使命。而这个使命，恐怕需要庞大到难以想象的气运作为支撑。

“我黄小安，别的没有，就是骨头硬，命更硬！”他咧嘴一笑，那笑容里，带着一丝疯狂，一丝决绝，还有一丝……深入骨髓的乐观。

“老子八辈子都在黄泉路上飙过车，奈何桥上蹦过迪，还怕你这第九次小水沟？”

【请选择下一世进入：“凶”或“吉”。】冰冷的声音再次催促。

黄小安深吸一口气，用尽全身力气，在意识中咆哮道：“老子选……凶！”

随着他的选择，一股无法抗拒的拉扯力传来。他感觉自己的真灵被投入一个深不见底的旋涡，周围是光怪陆离的景象，无数残破的画面飞速掠过。

他不知道自己将要去向何方，也不知道下一世会是怎样的凄风苦雨。

但他知道，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，又将是一个全新的，倒霉透顶的，但依旧会努力寻找一丝光亮的……黄小安。

“第九世……老子来了！给小爷我……整点新鲜的！”这是他彻底失去意识前，留下的最后一句话。

而此刻，遥远到不知多少时空之外的某个神秘所在，一双仿佛蕴含了宇宙星辰的眼睛，微微动了一下。

“哦？第八次，他还选‘凶’？有点意思……这小家伙，比预想的……要坚韧那么一点点呢。”一个低沉而带着一丝戏谑的声音，在虚空中缓缓响起，又迅速消散，仿佛从未出现过。